四百年前的清代詞人納蘭性德曾寫過:「誰識臥遊心,但向畫圖尋」。
假如「畫圖」是媒介,「臥遊」是方式,用現代的語言說就叫「座椅上的夢遊(Armchair Travel)」。
Armchair Travel takes people to faraway places without leaving home.
在眾多2024年法國5月活動中,我參觀了法國宮廷中中式描金的巴洛克、洛可可風格傢具和珍品。這些都是法國路易十四與清朝康熙皇帝惺惺相惜、隔空精神交友背景下的產物。
當循聲入夢、時光回溯,十七世紀的廣州十三行正與一萬公里外的法國巴黎,共同構築同著這金色的盛世之夢。
大航海時代中國與歐洲國家開始越洋經濟貿易,令「文化界線」不再受限於地理疆域。中西藝術傳統可以直接引用、重新詮釋、甚至以反思固有形式重新展現。
【遠東藝術對歐洲的衝擊:Japonisme And Chinoiserie】2023展覽「綺麗浮華:法式中國風」
華麗得讓人目瞪口呆的屏風不僅作為家具,更多是地位和權威的象徵。入場第一件展品屏風描繪了當時廣州最負盛名、被譽為「嶺南園林之冠」的海山仙館。
海山仙館聽着有點陌生,卻是幾百年前非常重要的庭園、建築。清朝道光十年,富商潘仕成在荔枝灣大興土木,把海山仙館建成嶺南第一名園,文人墨客穿梭其中。
海山仙館曾先後接待美國和法國的來華使節,到訪的外國使團成員留下的圖像和文字記錄,更使它成為西方人間的名勝。
為了能適應歐洲的宮廷習慣,送到法國的中國工藝品如桌子造成了法國流行的大圓桌、此外還有收藏小物品的抽屜、以及專門擺放針線刺繡用品的女紅櫃子,都是中法藝術結合的產物。
例如在華麗的洛可可傢具上,以中式描金手法在黑漆的平面上繪畫了遠東中國的風景、人物、花卉。各式各樣庭臺樓閣中,有廣州的中式名園、也有隋煬帝出巡。
漆地描金嵌螺鈿出遊圖遊戲盒
漆地描金「陏煬帝遊西苑」圖文具盒
描金美女扇
在中歐交流的過程中,首當其衝的有三種人:傳教士、海員、商人。
① 傳教士:有著其宗教使命傳教士遠航中國,為中國的「西學東漸」與歐洲的「中學西傳」作出了卓越貢獻。
是十七世紀晚期極為活躍的法國傳教士白晉(Joachim Bouvet),於1684年獲得路易十四頒發的「國王數學家」稱號,成為法國科學院院士。他隨後出使中國,並被康熙留在京城任職,為中法文化交流留下了諸多成果。
② 海員:大航海時代的背後,少不了海員的身影。清朝期間也已有不少於1000名的中國人成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海員,穿梭在中西的航線之間。
例子有法國人Frangois Froger。1698年,22歳的Froger完成南美之行不久便開始中國之旅,後來出版了一本關於這次航行的遊記「A relation of a Voyage」。
③ 商人:商人們熱衷於航海探索,以發現新的貿易途徑。大航海時代的開啟,也是因為商人們迫切需要找到從西歐前往亞洲的海路航線,以帶回東方的香料。
例子有巴黎富商Jourdan de Groussey。在傳教士白晉的遊說下,他著手開拓中法的貿易航路,並從法國政府手中購得船隻。第一次航行就帶回了中國的漆器、瓷器等工藝品,引發熱銷。
法國東印度公司紋章
遠洋的航路,帶來了工藝與文化的交流,也促成了兩位君王—康熙與路易十四的友誼。
在兩位在任前,中、法兩地鮮有交往。
但隨著17世紀國際貿易航路的開通、兩地往來開始逐漸活躍。借助傳教士的遊記描繪與工藝器物的互通,兩位君王得以接觸、學習到對方的文化,以臥遊之姿遙想萬里之外的彼之國度,更進一步地推動了中國風(Chinoiserie)席捲歐洲的風潮。
兩位君王雖一生未曾謀面,然而在性情、愛好以及人生閱歷上的一些共通,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二人互相欣賞,又互結為精神意義上的「好友」。
路易十四曾經給康熙皇帝寫過一封信,可是由於因為各種原因,這封信一直沒有送到康熙皇帝手上。幸好法國有留下手抄的副本,我們仍然能透過文字想像路易十四的熱情。
“Most High, most Excellent, most Puissant, and most Magnanimous Prince, Our Dearly Beloved Good Friend […]. Being inform’d, that Your Majesty, was desirous to have near your Person, and in your Dominions, a considerable number of Learned Men, very much vers’d in the European Sciences, we resolv’d some Years ago, to send you six Learn’d Mathematicians Our Subjects, to show Your Majesty what ever is most curious in Sciences […]. We have form’d the design, out of a desire to contribute towards Your Majesties satisfaction, to send you some more of the same Father Jesuits who are Our Mathematicians, with Count Syri, by Land, which is the shortest, and safest way, to the end they may be the first, near Your Majesty. […]
Written at Marly, the 7th of August, 1688. Your most Dear, and Good Friend, Louis.”
(中譯:「至高無上、偉大的王子,最親愛的朋友⋯⋯獲知在陛下身邊與國度中有許多飽學之士傾力投入歐洲科學,我們在多年前決定派送我們的子民,六位數學家,以為陛下帶來我們巴黎城內著名的皇家科學院中最新奇的科學和天文觀察新知;我們計劃派送同樣是耶穌會士,即我們的數學家們,以及敘利伯爵,以最短與較不危險的陸路途徑以便能率先抵達您身邊…」)
展覽除了展出幾個世紀前的產物,還有近代藝術家的作品。
他們的特徵都是把自己的文化背景與他想像的文化結合,或者未有確實描繪情景,卻把情緒留下每一位參觀者去感受。
例如在加拿大成長的藝術家DOMINIQUE FUNG本來就有香港與上海的淵源,但由於長期在外地生活,在他想像的中式器物裏,就有種不中不西的衝擊感—或者在西方人眼中這些花瓶沒有什麼特別,但在耳濡目染中式陶瓷的中國人眼中,就顯得不倫不類。
又例如孫一鈿的KENDY。藝術家成長在製造的各種劣質玩具的地方,他把奶嘴糖與芭比男友肯特結合,造成了這個巨型的肯特奶嘴糖,還起了個諧音的名字「Kendy」去結合Candy。
季鑫的「金星的運行」以四位女性代表金星,展現出不同情緒下的女性,似乎就讓人想起以金星火星去比喻男女思考與情感的表達手法。
展品中還有兩項跟近年生活息息相關的展品:
禤善勤繪畫了山竹襲港之後滿目瘡痍的街道,突顯出香港的特色渠蓋與電燈柱;此外還有一藝術家(名字忘記了)專門前往武漢聽取他人意見事以完畢輕輕掃在白紙上展現自己情緒的記錄—音樂家蕭邦的音樂也常常不描述「情景」、卻把「情緒」寫入了作品。這一點是有點相近的。
展覽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個相當講歷史的部份:廣州飲食歷史。這邊有高級粵菜、還有民國初年的餐牌、食譜。
這是一個「豬頭骨」很多的法國五月展,但主菜依然是黑漆描金的家具器物。這一點是毫無質疑的。
描金工具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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