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紀錄:《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Cinderella’s Sisters :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高彥頤(Dorothy Ko)

最近我突然對纏足產生興趣,在不知不覺間買了本簡體字版的英譯中好書。閱畢,發現這本書的作者是香港女性Dorothy Ko, 中文名高彥頤。

時間來到1000年前的福州。

泉州市舶司使黄朴之女黃昇香消玉殞時,父親把女兒的衣服鞋襪通通都放進了墳墓。

這個古墓在1975年被發掘了。

當中最為大家關注的就是黃小姐腳上的纏足布、襪子、還有小小的繡花鞋。這個宋朝古墓成為研究中國古代婦女服飾歷史的重要線索,很多紀錄片都對黃小姐的生平與服飾做過研究了。黃小姐大概不會想到,自己大量的陪葬衣物鞋履放了足足千年,再入實驗室和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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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2008年的時候,我曾經寫文章講現代的「纏足」就是那些跌死人不償命的高跟鞋。最近我讀完了一本真正關於中國纏足文化的著作,從實地考古、文獻記錄、口述歷史、時尚婚嫁以及兩性角度去探討正史上不怎樣觸及的千年源遠流長文化。

清末民初綠綢繡花鞋 長9厘米/後跟3.2厘米/鞋尖0.3厘米 (河南博物院圖片)

如果大家有點年紀,大概會記得《Vivi》、《Cancam》、《Anecam》等那個年代膝蓋上的裙子才是主流,流行後跟10厘米或以上的高跟鞋,前面還有兩三厘米俗稱「防水台」高起來的位置。年輕的我拗柴就當然家常便飯,還有朋友去玩時穿這些高踭鞋不慎滾下樓梯裂了胸骨的。

防水台

這本書名叫《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的簡體中文版歷史書原著是英文(Cinderella’s Sisters :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早於2005年出版。作者名叫高彥頤(Dorothy Ko)。高教授1957年出生於香港,畢業於伊利沙伯中學。她是美國史丹福大學東亞歷史系博士,現在是紐約市哥倫比亞大學Barnard College歷史系教授,研究的領域為明清史、婦女性別史、科技史、視覺文化及物質文化史。

Cinderella’s Sisters: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

歷史研究領域是男人天下,女性相對稀有。我覺得關於「女性美學」和「女性裝扮」這回事由女性出發很有意思:向來「腳」的美總是伴隨着痛楚,男學者無法感受每一步從腳底傳來的疲累與痛感,再加上現代社會「腳」依然帶「性」相關聯想,異性戀甚至是戀足的男性對此議題自帶先天濾鏡,自然跟女性角度不一樣。

例子有高教授在博物館裏接觸到古墓女屍的纏足布,對於打結、襪子剪裁的形容太過細緻,這一點普通男性學者恐怕未必能做到。

書籍最珍貴的地方在於文獻蒐集方面詳盡齊全,而且大量使用第一手的史料。作者除了閱讀海量的資料,旁徵博引不同年代、不同國籍的學者們的見解外,還親身走入博物館,跟館長一同審視古墓中的出土文物。

比較近代的資料來自受訪者清末民初的回憶。這些小腳的女人,回想他們年青時纏足人生,21世紀的我依感同身受:

畢竟古代中國纏足這回事,就好像今日日本女人要化妝外出。是約定俗成、是社會風氣、是人云亦云。當中有覺得麻煩又覺得痛苦的,也有非常享受並覺得身為女人能裝扮很幸福的。

假如把時間推後一百年,把小腳變成穿上Jimmy Choo的美腿。纏足的布條就像現在的絲襪,表面上是女性的貼身衣物,對於男性來說有另一層意思。古代有西門慶與潘金蓮的葡萄架,現代有黑絲誘惑—拍片時還要把揉一團的黑絲塞進少女的口中呢。

Jimmy Choo

對於19世紀來到中國的傳教士來說,鴉片、納妾、、溺嬰、八股文、纏足這些通通都是不文明的象徵。西方傳教士在批評纏足之時,卻沒有抨擊歐洲強行束腰的18吋纖腰同樣殘忍。所謂性癖者四海之內皆兄弟,喜歡小蠻腰的又少不了白居易—小蠻就是白居易的妾侍,以柳腰聞名於世。

corset is a support garment worn to hold and train the torso into the desired shape and posture.

透過海量的資料顯示,長達千年中國男性喜愛女性小腳,女性以小腳為榮,並且視之為理所當然的生活習俗。

周作人、胡適、羅家倫等新文化運動中堅分子的恩師辜鴻銘,就是海外出生成長,滿肚子洋墨水但瘋狂支持小腳的代表人物。對於欣賞女性小腳他有七字真言:

辜鴻銘擁有雲南小腳妻、還有日本人天足妾。他對於傳統中國的理想化,就好像唐吉訶德的傻勁。

「小腳是中國之美學,就好像臭豆腐鹹鴨蛋,外國人不喜歡不代表它是差勁的。」

辜鴻銘

每次當講到舊社會的不文明,歷史會站在白人的角度去批判落後的東方。現代社會認為女性纏足減低勞動力,就好像日本女人穿和服難以工作一樣;也沒有人平反小腳的女性依然能夠在家裏紡織、和服女性捲起衣袖也可以下田耕作。

お歯黒(おはぐろ)とは、を黒く染める化粧法のこと。

Edward Said提倡的東方主義,需要用東方角度去看東方這片土地上活過的人走過的道路,而不是站在白皮膚藍眼睛尖鼻子的人角度去批判、推翻所有事物。

不過作者這本書背後的智囊團,可是來自全地球,當中自然包括洋人、也有日本人,東亞同文書院永尾龍造的《支那民族志》也榜上有名。感動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能夠站在古代的角度同情並理解纏足—別只管嘲笑纏足!古代歐洲的18吋纖腰跟日本黑色牙齒到21世紀美國精英的一口閃亮白牙⋯⋯每代人有每代人的美學標準。

Why is America Obsessed with Perfect Teeth?

本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超越民族主義、女性主義、東方主義,在歷史中加入了時尚元素去考察「纏足」這回事。2025年的今天,也有人在批判1995年渋谷辣妹們的鬆高鞋醜陋、老土、危險,何況是1000年前的纏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美學:【圖文並茂精華篇】80後中女少女時代潮物終極回顧大全集

Tags: 女性史學, 服飾文化史, 中國傳統服飾, 古代服飾, 蓮鞋, 繡花鞋, Cinderella’s Sisters :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 高彥頤, Dorothy Ko, 服飾史, 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 纏足, 三寸金蓮, 小腳, 中國婦女史, 婦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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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學士、日本語言及教育碩士。東京留學、旅居日本47道都府縣並多次深入採訪日本各地。興趣為和服、水引、日本明治大正文學、持唎酒師資格。 著有日本文化書籍《Kiri的東瀛文化觀察手帳》(2017)、獨遊旅行指南《日本一人旅》(2019)及香港日本戰前交流歷史研究《爐峰櫻語:戰前日本名人香港訪行錄》(2022)、《爐峰櫻語:戰前日本人物香港生活談》(2023)。 除本網站及FACEBOOK專頁「おしゃれキリ教室」,亦透過日本語雜誌「HONG KONG LEI」推廣香港文化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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